當代文學: 走出去,還要走進去(文學聚焦)
《今日中國文學》
姚建彬供圖
●首先需要好的譯者
●選擇好的出版社非常重要
●學者的努力、批評界的引薦是當代文學走進世界的關鍵
“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
去年8月,中國出版?zhèn)髅缴虉笊绲劝l(fā)布的《2018中國圖書海外館藏影響力報告》顯示:2018年,中國大陸共有520家出版社的24757種2017年版中文圖書進入海外圖書館收藏系統(tǒng)。相比于其他門類的中文圖書,當代文學作品具有更高的受歡迎程度。
截至去年8月,賈平凹的作品已經(jīng)被翻譯成英、法、德等30多個語種,意大利語版《帶燈》獲得克拉里絲·阿皮亞尼(Claris Appiani)翻譯大獎。麥家的作品在2014年以后橫掃歐美市場,單是《解密》就賣出了34種版權。蘇州大學教授季進說,“我把麥家在海外的成功稱為‘麥家現(xiàn)象’,其中的經(jīng)驗非常值得我們總結(jié)。”
北京師范大學副教授劉江凱表示,根據(jù)翻譯作品數(shù)量和研究數(shù)量兩者或者其中之一超過5篇的標準,莫言、蘇童等關注度高,劉慈欣、麥家的作品較受歡迎。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姚建彬認為:“目前,莫言、余華、殘雪等人在海外已經(jīng)成為中國當代文學的代表性人物。”
除了在國內(nèi)享有盛譽的實力派作家,一些青年作家的作品也被翻譯至海外,受到海外讀者關注。
中國當代文學的海外影響力雖然在不斷加強,但仍存在“逆差”。從數(shù)據(jù)上看,《2017年全國新聞出版業(yè)基本情況》顯示,當年全國出版物進出口經(jīng)營單位文學、藝術類出版物進口量為265.11萬冊,出口量為198.92萬冊,進出口比為1.33:1。這一方面源于中國文學開放、包容、主動擁抱世界的姿態(tài),積極引進外國作品,產(chǎn)生巨大的輸入量;另一方面則與當代文學翻譯質(zhì)量、版權代理、傳播渠道以及讀者習慣息息相關。
中國當代文學在“走出去”方面已經(jīng)取得了不少成果,如何在走出去的同時,真正“走進去”是擺在作家、出版界和翻譯界面前的新課題。
有意識培養(yǎng)優(yōu)秀翻譯人才
近年來,中國科幻小說不僅風靡世界各國,更得到專業(yè)人士的肯定,屢屢獲獎。劉慈欣的《三體》、郝景芳的《北京折疊》先后斬獲“雨果獎”。不僅普通讀者,扎克伯格、奧巴馬等人也是《三體》的粉絲。季進認為,成功的翻譯是這部作品在海外廣受好評的原因,“《三體》的成功特別得益于它的譯者劉宇昆把小說翻譯成了一個非常地道的英文科幻小說。”
翻譯是當代文學走向海外的第一個環(huán)節(jié),美國翻譯家顧愛玲認為:“中國文學在海外的傳播,首先需要好的譯者。”
目前,優(yōu)秀譯者和譯作還有待增加。劉江凱認為,翻譯過程中,中國文化元素流失和被改寫的問題值得重視。一些譯者為了迎合西方審美,存在“曲解”故事的情況。除此之外,在目前的學術評價體系下,翻譯不算作學術成果也導致一些專家學者對文學翻譯的積極性不高。
“當代文學的豐富性有時超出了西方讀者所能理解和想象的范疇。他們對中國當代文學作品的翻譯選擇有局限性。在技術性層面,如何把語言、文化的轉(zhuǎn)換完美融合起來,也極具挑戰(zhàn)性。”季進說。
某種程度上說,優(yōu)秀翻譯人才隊伍的培養(yǎng),決定了未來當代文學海外傳播能夠走多遠。“海外真正能夠深切理解中國文化,熟悉當代文學的譯者還很不夠?,F(xiàn)在從事當代文學翻譯的譯者,相當一部分是海外的漢學家,比如杜博妮(Bonnie S·McDougall)、羅鵬(Carlos Rojas)、白睿文(Michael Berry)等,這些人其實都是橫跨學術和翻譯兩個領域,我覺得由他們來做翻譯應該說是非常合適的。”季進說。
一些線上翻譯平臺的建立和海外翻譯家團隊的組建,預示了未來當代文學翻譯的新模式。
美國青年艾瑞克·阿布漢森從事中國文學翻譯已經(jīng)十多年了。2007年,他與朋友一起創(chuàng)立了“紙托邦”(Paper Republic)。這是一個中國文學英譯者的“線上聯(lián)盟”,集合了一批志同道合的譯者,力圖通過高質(zhì)量的譯本將優(yōu)秀的中國作品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介紹到英語世界,吸引外國讀者與版權經(jīng)紀人的注意。
除了翻譯蘇童、畢飛宇、王小波等成名作家外,他們也向海外譯介了阿乙、盛可以、徐則臣等青年作家。“紙托邦”還與《人民文學》雜志合作策劃出版英文雜志Pathlight。2015年開始的“紙托邦短讀”項目由譯者、編輯、譯者志愿共同參與,一年間共翻譯了53篇中國短篇小說,在紙托邦英文網(wǎng)站上供海外讀者免費閱讀。
國內(nèi)正凝聚一批了解中國文化的海外翻譯家,他們既能找準海外讀者的興趣點,又能在中西方文化差異中轉(zhuǎn)換,消弭不同語種、文化、審美上的差異,使得中國作品在全新接受語境中煥發(fā)生命力。
“應該更多地關注那些以外語為母語的譯者,因為在當代文學的翻譯過程當中,比起我們這些非母語譯者,他們更能夠體會外語語言背后微妙的文化性內(nèi)涵,也更能夠適應國外的文化和市場環(huán)境。”季進說。
與此同時,海外翻譯家也期望得到更多支持,“中國當代文學走出去的項目很多,我希望能向優(yōu)秀譯者提供足夠的時間和經(jīng)濟方面的支持來創(chuàng)造更好的譯文。”顧愛玲說。
打磨版權經(jīng)紀和圖書發(fā)行渠道
版權經(jīng)紀人制度在國外歷史很長,經(jīng)紀人替作家打理出版和版權事務,把他們介紹給外國出版社和讀者。優(yōu)秀的版權經(jīng)紀人需要熟悉對象國市場行情與讀者興趣,通過敏銳的眼光有的放矢地推薦作品。目前,我國不少出版社正在嘗試建立版權經(jīng)紀人制度,一些作家的版權代理意識也在加強,將自己的作品的海外出版交給版權經(jīng)紀人打理。
版權經(jīng)紀人譚光磊通過巡回宣傳,參加國際書展,為作品寫詳細的審讀報告、分章大綱,準備各種語言的樣稿,使麥家的《解密》在海外大獲成功。“像莫言、蘇童、余華、閻連科、麥家、畢飛宇等海外傳播做得比較好的作家,都有自己的文學經(jīng)紀人。中國當代文學走出去應該更多地依靠這些文學經(jīng)紀人。”季進說。
在拓寬當代文學的海外傳播渠道中,版權經(jīng)紀人制度的作用不言而喻。“不同國家對中國當代文學的接受情況千差萬別,除了以我為主,向外國推薦作品外,版權經(jīng)紀人更熟悉具體情況,能夠根據(jù)不同國家的翻譯、出版、發(fā)行、傳播情況因地制宜制定版權輸出方案”。姚建彬說。
劉江凱說:“我認識的一位版權代理人在荷蘭萊頓大學獲文學博士后定居荷蘭后從事圖書版權代理。我對這類在中國長大、接受過專業(yè)中文訓練,又在國外學習定居,從事版權代理的人非常期待。”
版權輸出后,圖書能否進入海外主流發(fā)行渠道同樣關鍵。劉江凱認為:“當代文學的譯作進入外國大眾書店的整體情況不太樂觀,我們的很多譯書并沒有進入國外的主流圖書連鎖銷售渠道。”從事中國當代文學翻譯的艾瑞克·阿布漢森等人認為,在一些美國書店,中國文學作品基本就是一兩個書架那么多。
選擇一家好的出版社對圖書能否進入主流文化市場非常重要。季進認為,麥家作品的英國版一開始就列入了企鵝經(jīng)典叢書,西語版由行星出版社出版,美國版由FSG出版社出版,這些出版社在所在國家具有很大影響力。出版社強大的發(fā)行渠道是當代文學“走進”世界的重要因素之一。
2010年,北京師范大學和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在美國共同創(chuàng)辦的英文期刊《今日中國文學》(Chinese Literature Today),旨在向英語世界的讀者推介當代中國文學和優(yōu)秀作家作品。在與美國勞特里奇公司合作后,借助該公司強大的發(fā)行渠道,每期銷量大大提高,達到3000冊左右,并開通了多媒體終端閱讀。
出版界采用細分模式,推動版權輸出多元化。人民文學出版社社長臧永清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作家版權輸出模式,可因地制宜細分為多種。如以影視帶動國際版權的“山楂樹模式”,帶作家到海外宣傳的“作家走出去”模式,與海外出版社合作“互譯”模式,“作家經(jīng)紀”模式等。
蘇童的作品是影視帶動文學傳播的一個案例,不少外國讀者是先看了張藝謀的電影,進而對蘇童的小說產(chǎn)生興趣的。在亞馬遜網(wǎng)站《大紅燈籠高高掛》英文版銷售頁面,美國讀者弗蘭克評論說:“我讀這本書里第一部小說《妻妾成群》的目的是和電影進行對比。”里奇評論說:“我很喜歡《大紅燈籠高高掛》這部電影,渴望去看看賦予這部影片靈感的原著。”
學術研究成果翻譯推介同等重要
學者的努力,批評界的引薦是當代文學走進世界的關鍵。除了重視文學作品本身的翻譯外,文學研究著作的翻譯推廣也很重要。姚建彬認為,“進入學術視野、有專業(yè)書評人的評論、進入大學課堂是判斷一部作品海外影響力的因素”,而這些都離不開學者的努力。
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碩士研究生賈伊寧認為,“以我自己學習印度文學的經(jīng)驗來看,一本優(yōu)秀的文學史教材或?qū)W術著作是我了解印度文學的指路明燈,里面重點介紹的作品都會找來看一下。如果外國大學的亞非系、東亞系的學生也能閱讀到反映當下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的學術著作,他們對當代文學作品的了解一定會更充分。而這些學生將來恰恰有望成為批評界、翻譯界或者版權交易方面的生力軍。”
建立有效的當代文學海外傳播情況的評價體系正在成為一些學者努力的方向。劉江凱認為,了解當代文學海外接受的實際情況可以通過是否有翻譯傳播、是否多語種翻譯傳播、是否有一定重譯率、是否有一定研究數(shù)量、是否有權威研究、是否是文學角度的研究、翻譯和研究是否有持續(xù)性、研究或者接受意見是否具有廣泛性等8個方面進行考量。反饋制度為當代文學走進世界提供了參考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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